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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晚上的一场歌唱大赛,让教育局长王华良起晚了,几千名学生站在烈日下等他,很多学生中暑了。幼儿吕云翔因此丧命,幼儿园长程艳私自将尸体埋了。家长报警后,程艳迫于压力说出了埋尸地点。可是警方在一个坑里却发现了两具尸体,经调查,第二具尸体是黑豆芽作坊的工人陈海。
与此同时,一百多名尘肺工人一直在为自身权益奔波着,煤老板派人打了他们。其中一个工人徐虎被杀,但是没有证据证明是煤老板干的。
警方深入调查,发现陈海和徐虎七年前曾经“挟尸要价”,跟他们同伙的白石冰有重大作案嫌疑。当警方准备收网时,白石冰却跑了。
动车发生追尾事故,在一张新闻图片上,警察看到了白石冰的身影,但是铁路公安却说白石冰根本没有乘坐那趟列车。
这时,一个失忆七年的“无名氏”醒来了,他说出了只言片语,让警方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这时,上海地铁发生追尾事故,在一段记者出镜采访的新闻里,警方发现了蛛丝马迹,而当天一幅司机开车摸奶的照片,更是让警方立即明朗起来。
作者简介
孙浩元,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现为某卫视主编。出版有《封口费》、《国家赔偿》、《人肉搜索》、《致命搜索》、《杀人游戏之现场直播》、《皮下注射》、《媒体暴力》、《谋杀感应》、《清明上河图》等多部畅销小说。
第一章 幼童失踪牵出案中案
1.晴天霹雳,儿子走失了
汤恩比说:人类的历史分作阴阳两个时期,阴时期的人类散居在世界各地,过着吃了就睡,睡足了再吃,浑浑噩噩的生活。后来人类又到一些河谷平原聚群居住,有了文明,一切烦恼就由此而起。
王小波看了汤恩比的书,然后说:我的生活也有硬软两个时期,浑如阴阳两界。软了以后,回想起过去是如此的硬,简直不敢相信我也会有软的时候。
我看了王小波的书,然后说,所谓阴阳两界很多时候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日子过着过着,就由阳变阴,或者由硬变软了。但是,这也并不绝对,有些人的阴阳两界就有一道明显的分水岭,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吕国豪的人生分水岭是7月2日,农历六月初二,冲鼠煞北,忌斋醮、移徙、入宅、动土。他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将他的人生无情地撕成了两半,一半阳,一半阴,一半幸福美满,一半痛苦悲伤。
在这之前,他的天是蓝的,蓝蓝的天上有白白的云,白白的云下飞过欢乐的鸟,鸟声啾啾婉转动听,引得地下的孩童咯咯地笑,小屁孩指着天空中一掠而过的小鸟,高兴地叫:“下来,下来。”
在这之后,吕国豪的心脏怦怦直跳,快要窜到嗓子眼了,放下电话,他失神落魄地站起来,立即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又跌进沙发里,他看着惊恐的老婆说:“丢了,祥儿丢了。”
祥儿是他的儿子,三岁半,长得随爸爸,虎头虎脑。在他眼前,世界正曼妙无方地开启了一扇扇门,等着他一步步去发现去探索。除了父母之爱,他一无所有,但是他前程远大年华似锦,无限的可能在等着他,他可以成为郎朗那样的钢琴家,也可以成为刘翔那样的运动员,甚至可以成为下一个比尔·盖茨,或者国家领导人。
吕国豪不知道儿子究竟会成为哪路豪杰,所以他对儿子很少干涉,儿子把遥控器拆了,他高兴地想,儿子可能成为爱迪生那样的发明家,儿子把颜料涂了满墙,他摸摸儿子的头,心想,下一个达·芬奇可能就是他了。
但是现在,儿子丢了。
去年开始,儿子上幼儿园了。小区附近本来有一所幼儿园,还是公立的,但是吕国豪考察一番之后,放弃了这家公立幼儿园,而是选择了一所私立幼儿园,名叫“智多星”,据说这家幼儿园采用了国际上最先进的教育方式,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掘孩子的潜力。学费不菲,一个月要两千五百多块钱。吕国豪是一家门户网站的管理员,医院的医生,收入还不错,这点钱也出得起。幼儿园离家有十多公里,不过有校车接送,每天早晨七点,他把儿子送上校车,傍晚六点,校车又会准时把儿子送回来。
这天早晨,儿子上车前吵着要一个变形金刚,吕国豪拍拍小家伙的头,笑道:“你不是有吗?”
“我那个是……那个是……黄……黄蜂。”
小家伙很多词语说得还不是很流利,于是吕国豪便接道:“是‘大黄蜂’?”
“对,‘大黄蜂’,我还要一个‘擎天柱’。”
“爸爸没钱了。”他最喜欢逗儿子了。
“不要嘛,爸爸有钱,你不是有卡吗?”
“好吧,爸爸就给你买一个‘擎天柱’。”
“你真是我的好爸爸呀!”
小家伙开心地扭着小屁股上车了。傍晚六点,吕国豪拿着“擎天柱”站在小区门口迎接儿子,经过他身边的小男孩们莫不投来艳羡的目光,一个“小不点”走向前来,摸了摸“擎天柱”,问道:“叔叔,这是变形金刚吗?”
“是。”
“我也有一个,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你的是什么呀?”
“我的是‘威震天’。”
“那好啊,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对打了,你到时候跟祥儿一起玩好不好啊?”
“好。”
“小不点”又看了一眼“擎天柱”,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校车还没来,吕国豪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于是拨通了幼儿园园长程艳的电话。
“程园长,你好,我是祥儿的爸爸,校车怎么还没来啊?”
程园长喘着粗气,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现在校车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在小区门口等着。”
“你不用等了,待会儿我让司机把孩子给你送到家。”
“那就麻烦程园长了。”
回到家后,吕国豪告诉老婆儿子一会儿就回来。他左手“擎天柱”,右手“大黄蜂”,开始角色扮演,老婆在厨房听着他自言自语,探出头来看,发现老公像个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呢,说道:“等祥儿回来一看,你把变形金刚都给拆了,看你怎么交代?”
“俺爷俩好,他才不会说我呢!”
半个小时后,老婆饭也做好了,儿子还是没有回来,他开始担心了,再次拨通了程园长的电话,可是竟然一直没人接听。他和老婆开始慌乱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呢?现在车祸那么多,校车会不会……他不敢往下想,继续拨打程艳电话,可程艳一直没有接。
老婆张皇失措,眼泪都掉出来了:“我们要不报警吧?”
“不用不用,只是有事耽搁了吧?”他这样安慰着老婆,自己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连打了七八遍电话之后,他终于决定:“报警吧!”
就在这时,程艳电话打进来了。
“程园长,祥儿怎么还没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程艳期期艾艾的声音:“哎呀,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祥儿出什么事了?”
“祥儿爸爸,你先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你说,你说。”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带祥儿去逛街,在竹林宾馆门口买了个西瓜,我就是掏个钱包买单,一转身的工夫,祥儿就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你刚才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
“我……我……我这不是一直在找孩子吗?本来想等找到了再送回去,谁知道,我这……我找了三个多小时……”
“在哪儿丢的?”
“竹林宾馆。”
吕国豪没有听程艳继续说下去,他失魂落魄地对老婆说:“丢了,祥儿丢了。”
夜色弥漫,暑气未消。顺宁市气象台预报说,受到亚热带高压的影响,未来几天还将持续这种闷热的天气。浓稠的空气粘在树上,粘在车上,粘在人的衣服上,粘在整座城市的每一声叹息里……于是,顺宁市变成一缸糨糊了。
王猛伸出大手擦了把脸,怒气冲冲地看着天,那意思是说:“老天爷,你下来,我跟你单挑。”
但是,老天爷很跩,没理他。有人说,天气热,犯罪率就会高,因为女人穿得少,露了大腿还露背,实在诱惑人犯罪。王猛觉得,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把“闷”考虑在内,如果加上“闷”的因素,每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犯罪的心思估计也没了。他拿起对讲机,呼道:“套子,套子。”
“猛子,猛子,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
“在办公室呢!”
“你倒会享受啊!”
“套子”大名刘涛,同事们最初叫他涛子,但是王猛每次都故意喊成“套子”,喊来喊去,大伙都跟着这么叫了。套子很生气,几次做出要拼命的架势,但是都被王猛摆平了。王猛说:“你也可以把我的名字读成四声嘛!”四声,即去声,这么叫了,王猛就赚大发了,成“孟子”了,套子才不会便宜他呢!
猛子回到办公室,将帽子往桌上一放,骂道:“你丫的倒舒服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刚回来一会儿,嚷嚷啥?”套子正在上网,头也没抬。
猛子解开风纪扣,拿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两大杯水咕咚咕咚喝了,然后深深地喘了口气,说道:“他娘的这鬼天气,这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啊?”
“快了,气象台说,今天晚上就有一场大暴雨。”
猛子看看窗外,嗤笑道:“今天早晨气象台不还说要再闷上几天吗,怎么就改了?”
“气象台改变主意了呗。”
“说要下几天?”
“三天都有雨。”
“总算可以凉快几天了。诶,你看啥呢?”猛子凑了过去。
套子很严肃地看着他,说道:“又有郭MM的猛料了!网友太有才了,又搜出了几张照片,还有几家公司也被揪出来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接完电话,猛子冲套子点点头,说道:“走,出警了!”
吕国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老婆带上一帮亲朋好友七十多人到竹林宾馆一带撞运气去了,他们希望儿子只是走丢了,没准儿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爸爸妈妈呢。吕国豪等在家里,坐立不安心急如火,等到警察上门,立即大喊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快帮帮忙吧,我儿子丢了。”说着话,眼泪滚滚而下。
套子也是个当爹的人,对吕国豪的处境感同身受,他拍拍吕国豪的肩膀,说道:“别着急,别着急,这才不到四个小时,一定能找回来的。你先找一张你儿子的照片,要特征明显的,赶快!”
吕国豪着急得嘴巴都哆嗦了:“没……没有照片,都在电脑里。”
“电子文档更好,快点!”
套子将祥儿的照片发邮件到市局指挥中心,他告诉吕国豪:“我们有一套预案,指挥中心收到照片之后,会立即传给每个派出所、每个交通要道,包括机场、火车站和汽车站。如果你儿子真的被拐了,告诉我们就只能希望人贩子没在这三小时之内逃离顺宁。”
吕国豪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因为用力过度,手指关节都破皮了,渗出了血丝。
猛子问道:“四点多失踪,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报警越早,希望越大呀!”
套子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找园长去。”
幼儿园园长程艳更紧张,空调温度调到了18℃,她还是觉得热,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抓起一个抱枕扔在地上宣泄心中的压力,但是她毕竟没有疯狂,电脑电视机她是不会往地上摔的,甚至就连一个茶杯她都不舍得砸。她倒是拿起过一个茶杯,但是想到打扫麻烦,中途便把茶杯放下了,换上了一个抱枕,然后那个抱枕便被直直地丢在了地上。程艳还不解恨,又冲上去一脚将它踢开。做完这些,程艳坐在床头呼呼地喘粗气,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觉得身边有个男人是件很重要的事,不但可以有个商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出气筒用一下。
程艳三十五岁,离婚三年了,前夫开了一家药厂,赚了很多钱,后来出轨了,跟一个女医生好上了。程艳一直不知道这事,直到有一天,男人亲口告诉了她并提出离婚。程艳当时如同五雷轰顶,愣怔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男人最后说了句:“她已经怀孕了。”然后走出了家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艳绝望了,同意离婚。男人早就想要个小孩了,但是她却不能生育。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在幼儿园看着一群可爱活泼的孩子,她经常会觉得心酸。
如果男人还在,她肯定会抱着男人大哭一场,可是,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她第一次觉得这屋子死气沉沉。她心烦意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王……”
“程园长,你好。”
“呃……啊……那个……我跟祥儿的家长说了。”
“怎么说的?”
“失踪了。”
“哦。”
“没事吧?”
“没事,反正孩子丢了,还能怎么样?”
“哎,好吧!”
程艳期期艾艾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想,如果老王陪在身边多好!她觉得自己像是激流中的一叶飘萍无依无靠举目无亲。
门铃响了,两个警察和吕国豪出现在门口,吕国豪一个趔趄冲进屋,抓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拼命地摇着,眼眶里满是泪水:“程园长,程园长,我的程园长啊,祥儿到底去哪儿了?”
程艳哭了,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她看着吕国豪,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猛子说道:“你就是程园长吧?”
“是。”程艳将手从吕国豪的手中抽出来,撩起衣角擦了把眼泪。
“我们是派出所的,来之前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哦,哦,请进,请进……不用换鞋了,你看,我这急的,回家也没换鞋,地上早脏了。”程艳将三人让进屋。
套子边走边问:“程园长,我想确认一下,孩子是在哪儿丢的?”
“就在竹林宾馆附近,”程艳招呼道,“你们请坐。”
猛子和套子坐下了,但是吕国豪坐不住,站在一边不停地跺着脚。套子安慰道:“吕先生,你先别急,我们得把情况了解清楚了。”
吕国豪沉重地叹口气,一屁股跌进沙发里。
猛子继续问道:“竹林宾馆正门吗?”
“是,就在正门右边有个水果摊,那个人天天都在那儿卖水果,我带着祥儿去逛街,想买个西瓜,结果我掏钱的工夫,一转头,人就不见了。哎,你说……你说……我要是一直拉着他的手多好!”
“你买西瓜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
“当时哪能想到那么多呀?根本就没注意。”
吕国豪插嘴问道:“程园长,你为什么要带着祥儿去买西瓜?”
“这……”
套子问道:“你经常带小朋友逛街吗?”
“竹林宾馆就在幼儿园旁边,所以我就带祥儿一起出来买个西瓜。他特别乖,我很喜欢他,所以带他一起出去买水果。”
听到园长夸儿子乖,吕国豪的眼泪又哗哗地流,喃喃地叫着:“祥儿祥儿,你在哪儿呀?你在哪儿呀?”
程艳也跟着哭了起来:“祥儿爸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吕国豪掏出手机递给套子,说道:“你看,这是昨天晚上他唱歌的时候我录下来的,他很高兴,说今天要去唱歌了。”
视频里,祥儿虎头虎脑喜笑颜开,口齿虽然稚嫩,唱得却是声情并茂,每句歌词还都配合着舞蹈的手势——“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听着儿子稚气未脱的歌声,吕国豪双手抱头拼命揪头发,低沉地吼道:“祥儿,祥儿,爸爸爱你,爸爸爱你,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套子早已眼泪盈眶,就连没当爹的猛子也是眼睛红红的,他干咳一声说道:“吕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把你儿子找到。”
套子将手机还给吕国豪,说道:“程园长,你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啊,去哪儿?”
“去竹林宾馆,跟我们确认一下,顺便再在附近找找。”
“哦,好,好。”
起风了,很小,树叶在灯影下轻微地摇摆,猛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天,说道:“看来真要下雨了。”
套子车开得很快,祥儿的歌声一直萦绕在心头,仿佛丢了孩子的就是他自己。
猛子若有所思地问道:“程园长,你今天下午都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我就一直在竹林宾馆附近找孩子。”
“喂,套子,竹林宾馆附近有工地吗?”
“工地,什么工地?好像没有工地吧!”
“哦。”猛子点点头。
“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
套子了解猛子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问出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来。他想到什么了呢?套子开始回忆,回忆每一个细节,然后恍然大悟,说道:“好好好,我被你打败了。”
两个警察一问一答就像黑话,听得程艳心惊肉跳,吕国豪则无神地看着窗外,路灯杆子将一道道阴影投进车里,投到他的脸上,仿佛整部车被装进了一台巨大的扫描仪里,那是上帝的扫描仪,如果上帝认为他是善良的,就会把儿子还给他吧?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老婆的声音已经哑了,拖着鼻音带着哭腔:“老公老公,你在哪儿?我们的祥儿在哪儿呀?”
“我跟警察在一起,很快就到竹林宾馆了,你等我,别着急,警察同志说了,肯定会帮我们找到儿子的。”
一句话,重千斤!猛子和套子觉得肩上的担子突然之间无比沉重,套子禁不住又踩了一脚油门。
吕国豪的老婆痴痴呆呆地坐在竹林宾馆门口的水泥地上,披头散发眼睛充血,就像一个疯婆子,周围七七八八或站或坐着几十号人,他们都是吕国豪的亲戚朋友。他们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了,结果一无所获。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哀戚,都有惋惜,但毕竟跟吕氏夫妇的悲伤不可同日而语。在很多人看来,惋惜愤慨之余,此事也仅仅成了一桩谈资。
见到警察来了,众人立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请求警察一定要帮忙找到孩子。吕国豪的老婆扑进了老公的怀里,哭得浑身颤抖跟个泪人似的,她喃喃地叫着:“我多么希望他是被绑架了呀,不管出多少钱,我都要把儿子赎回来,我们把房子卖了吧!对,对,把房子卖了!走,咱卖房子去!”说完就要拉着老公的手走。
吕国豪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滚滚而下,他紧紧地抱着老婆,劝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找到祥儿的。”
程艳吞吞吐吐地说道:“祥儿妈妈,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吕国豪的老婆抬起一双血红的眼,恶狠狠地盯着程艳,毫无征兆地扑了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高叫道:“要是我家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猛子一见这架势,立即上前拉开了吕国豪的老婆,程艳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等她咳完了,套子说道:“程园长,你给我们指一下,你是在哪儿买西瓜的?”
“就在那边。”程艳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向前指着。
套子四面八方环顾一圈,说道:“这就容易了,你看,那边有摄像头。”
猛子顺着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一粒豆大的雨点落进了眼里,这狗日的老天爷,终于下雨了。他大声说道:“下雨了,你们都是吕国豪的朋友吧?辛苦大家了,都快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了。”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上点心啊。”人群中有人喊道。
“没问题没问题,赶紧回去吧,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
2.城管执法,暴露了她的谎言
雨不是下下来的,而是泼下来的,先是起了一阵很大的风,风里带着一股潮腥味和尘土味,路旁的树猛烈地摇晃起来,像抽了筋似的,然后打了一声响雷,“咔嚓”一声把天空撕了一道口子,接着大雨便泼了下来。
几个人命好,雨泼下来的时候,他们前脚刚刚进屋。今晚的雨下得肆无忌惮,下得淋漓尽致,猛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终于下了。”
大雨汪洋恣肆,仿佛在天地间撒下一张巨网,近处的树木、远处的楼宇都看不真切,就连招摇的霓虹灯也朦朦胧胧了,现出一种云雨之后的疲态。
吕国豪和老婆没有心情看雨,他们脑海里想的全是儿子的点点滴滴。老婆说:“你记得吗?有一次,我让祥儿自己穿裤子,他说让我给他穿,我告诉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祥儿的裤子祥儿自己穿。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他说祥儿的裤子妈妈买的,妈妈买的祥儿的裤子妈妈穿。”刚说完,她又忍不住哭起来,趴在老公的胸口不停地抽搐。
吕国豪拍拍老婆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没事的,祥儿只是走失了,会找到的。”
“下这么大的雨,他淋着怎么办啊?”
吕国豪的眼眶又红润了,儿子的事情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小家伙的每一次调皮捣蛋、每一次欢笑哭泣,一幕幕浮上心头。有一次,他故意逗儿子说:“祥儿的鼻子丑。”儿子立即说:“祥儿鼻子不丑。”他接着说:“祥儿的嘴巴丑。”祥儿说:“祥儿嘴巴不丑。”接下来,他又说祥儿的耳朵丑、脚丫子丑,每次祥儿都坚决地否定。最后,他说:“祥儿的头发漂亮。”说完之后,他就等待着,等待着在惯性作用下,祥儿脱口而出“祥儿头发不漂亮”。谁知道,祥儿沉吟半晌,激赏道:“答对喽!”
吕国豪禁不住笑了起来,笑中带泪,凄楚悲伤。
程艳则一直像做贼一样低头不语,两只手搓在一起,都快搓掉皮了。
派出所里有个监控中心,墙壁上镶嵌着几十块屏幕,轮流显示着辖区里部分摄像头的监控画面。猛子、套子跟值班人员打了招呼,调出竹林宾馆的画面,然后回退到下午三点半。套子问道:“程园长,你跟祥儿是四点左右去买西瓜的吧?”
程艳看了看屏幕,说道:“啊……是,是,好像是吧。”
“到底是不是?”猛子问道。
“是,就是四点左右。”
套子点击播放……竹林宾馆大门右边的情景展现在众人面前,吕国豪夫妇急切地凑近了看,那里果然有一个水果摊,是一辆小面包车,后车盖翻开,车里车外都摆着水果,西瓜、哈密瓜、桃子、苹果、车厘子、菠萝……各种时令的水果应有尽有,生意还不错,时不时就有一两个人过来称一个西瓜,拎两个菠萝。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乐颠颠地招呼着客人。这是三点半到三点四十五之间的情形。
三点四十六分,顺宁城管的执法车在旁边停了下来,几个城管队员在跟小贩交谈着什么,三点五十分,小贩将水果搬进车里,然后驶离竹林宾馆,三点五十二分,城管执法车也离开了……
四点二十五分,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视线里,猛子叫道:“慢点放。”
“知道。”套子答道。
吕国豪夫妇满怀希望地凑到屏幕前,然后失望地说道:“不是,不是我家祥儿。”
猛子又看了一眼程艳,程艳还在看雨。
“程园长!”猛子叫道。
“啊,怎么了?”
“你到底是去哪儿买的水果啊?”
“我……我……我就是在竹林宾馆大门口买的啊。那……那里……那里天天都有人在卖水果的。”
“我们没看到你。”
“怎……怎么会?”
一道闪电照亮了黑夜,紧接着就是一个霹雳,摧枯拉朽之声震得程艳浑身一哆嗦。
吕国豪的双眼要喷出火来,高声叫道:“姓程的,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到哪儿去了?”
吕国豪的老婆哭天抢地,扑到程艳身上:“程园长,求求你了,把儿子还给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求求你了。”她又拉着猛子的手,哭诉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们不报案了,不报案了,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程园长,程园长,你听见了没有?我们不报案了,你告诉我祥儿去哪儿了?祥儿在哪儿?警察不会抓你的。程园长,求求你了……”
程艳说道:“对不起,我该死,我是真的不小心,把祥儿弄丢了。”
套子问道:“程园长,你的鞋上沾满了泥,你在哪儿沾上的?”
“啊,有吗?”她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果然有很多泥巴,“这是刚才沾上的吧。”
“不,在你家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猛子说道,“而且离开你家后,你只去过竹林宾馆和我们的大院,这两个地方不是水泥地就是铺的瓷砖,怎么会沾上泥?”
“哦……哦……”程艳讪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从哪儿沾的。”
猛子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将玻璃窗打开,雨声漫进来,风声灌进来,大自然在小小的监控室里发威。猛子说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天打五雷轰。程园长,你不怕吗?”
程艳说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祥儿去哪儿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监控视频?”猛子说道,“你说四点左右带着祥儿去买西瓜,可是你根本就没去!你以为那个水果摊天天都在那儿,可是你没想到今天城管来执法了吧?拐卖儿童可是重罪!程艳,你要三思啊!趁你还没酿下大错,赶紧告诉我们,祥儿到底在哪儿?”
吕国豪冷冷地问道:“程园长,你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我……我真的……我真的不……”
“知道”二字尚未出口,突然雷声轰鸣,起初是一个高空雷在东边天空响起,然后引起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高空雷,由远及近带着万钧气势怒吼而来。程艳心惊肉颤,惊慌失措地看着窗外,高空雷没有多做停留,浩浩荡荡地奔向西边的天际。紧接着,夜空突然亮了,这次亮了很久,足有两三秒钟长,随后,霹雳声一个接一个在正上方的天空炸响,程艳嗫嚅着说道:“我……我……”
猛子之前打开窗户,的确有借风雨雷电自然之威的想法,但是他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给面子,关键时候雷声不断,真是太给力了!
他正这么想着,窗外一片明亮,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球从天而降,直奔着院子里的一辆警车而去。猛子想:“这下完了。”可是,那个球状闪电似乎是个有生命的精灵,它突然减慢了速度,悬浮在空中并慢慢地向窗口飘移过来,猛子看了看满屋子的电子设备,心想:“老天爷,你不用这么给力吧?”
球状闪电似乎很通人性,它停在窗前不再往里飘了。满屋子的人都吓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只听吕国豪的老婆哈哈地笑了,她大叫道:“程艳,你报应来得真快啊!”
“我……我……”
球状闪电在跳跃着,仿佛在舞蹈。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祥儿……祥儿他死了。”
猛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祥儿被程艳拐卖了,谁知道竟然死了。他怀疑地看着程艳,只见她吓得像筛糠一样抖,似乎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看看窗外,球状闪电已经消失了。他傻不愣登地问道:“它……它走了?”
套子说话也不敢大声了:“走了。”
“怎么走的?”
“就那么……”套子握紧拳头,然后张开,“一下子没了。”
猛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外,探头到外面看看,一点痕迹都没有,而雨还在瓢泼地下。他抬起头,大声叫道:“谢谢啦!”等他谢完,回头一看,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吕国豪掐着程艳的脖子,大声质问:“祥儿怎么死的?你说!你给我说!”套子掰住吕国豪的手腕将他拉开,吕国豪的老婆又扑了上去,不停地去抓程艳的脸,猛子赶紧将她挡开了。
程艳委屈地号啕大哭:“我没有杀人!”
3.局长迟到了,孩子中暑了
祥儿之死要从7月1日说起,顺宁市举行了一场晚会,王华良参加了合唱,唱的是《四渡赤水》,晚会结束已是十点多了。他离开礼堂直奔天上人间夜总会。
“天上人间”是个美妙的名字,可以让人浮想联翩,也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全国各地不少地方都有天上人间,有的也是夜总会,有的只是一个旅游景点,前者不必举例,后者在深圳仙湖植物园就有一处,满山坡的绿色草坪上用鲜花点缀出四个暧昧的大字:“天上人间”。当然,在年5月11日之前,这几个字并不暧昧,在这之后才变得不怀好意起来。那天,北京的“天上人间夜总会”被警方端掉了,轰动全国。于是,全国各地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更多的“天上人间”。没办法,开夜总会的没几个有文化,所以取个名字都没创意,只会剽窃。顺宁市的“天上人间”也是在年5月11日之后开起来的,刚一开业便以其奢华的装修风格引领风骚。
门口清一色的旗袍,旗袍是红色的,大红,腿是白色的,嫩白。王华良一进大堂,十二个旗袍佳人一起弯腰,娇滴滴地齐声喊道:“欢迎光临。”
欢迎声惊动了大堂里的一个客人,那是一个圆胖子,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腿,他忙站起身,咧嘴笑,一路小碎步迎上来,伸出一只肉嘟嘟的手:“哎呀,王局长,您来之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到门口接你啊!”
王华良没握他的手,反而指着他圆圆的鼻子斥道:“谁是局长?你们全家都是局长。”
圆圆的脑袋自知失言,忙应声道:“哎哟,王叔,我错了。”
王华良哈哈一笑,拍着圆胖子的肩膀走进了电梯,电梯里也有一个旗袍姑娘,甜甜地问:“先生,去几楼?”
这圆胖子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只要知道他是个胖子、长个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鼻子就行了,他开了一家幼儿园,工商也注册了,消防也过关了,卫生证也拿到了,可教育局的批文就是拿不到,眼瞅着暑假了,再拿不到批文,他就没法招生了。为这事,他跑遍了西峰区教育局所有部门,科长以上的他都认识了,跟王华良也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可就是啃不动这块硬骨头。后来得高人指点,他终于知道了王华良的喜好,于是便有了“天上人间”的一次风光。圆胖子跟王华良在“天上人间”到底干了些什么,不重要;圆胖子的事到底办成了没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到凌晨两点,王华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天上人间,回到家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已经是三点了。
王华良的司机姓赖,早晨八点他就等在局长楼下了,西峰区教育系统的万人歌唱大会九点开始,但是直到九点半,局长也没有下楼的意思。小赖不着急,着急就当不了领导的司机,他车发动着,空调开得很冷,站在车旁抽着烟,一会儿的工夫就热得不行,赶紧把烟掐了钻进车里凉快。
十点钟,王华良下楼了,踱到车旁,叹了口气:“哎,迟到了,迟到了,你也不叫我一声。”
等他上了车,小赖说道:“您昨天回来得晚,多睡一会儿。”
“哎,一万多人在等我呢。”
“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嘛,哈哈。”
万人歌唱大会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万人,把全区中小学、幼儿园的老师学生加在一起也就六千多人,但要是叫成“六千多人歌唱大会”就不够响亮,所以便四舍五入变成了万人。歌唱大会在杏林小学举行,那里有全区最大的操场,足以容纳六千多人也就是一万人。杏林小学的校长姓巴,教导主任姓高,二人早已等候在校门口,浑身汗水涟涟,衣服早就湿透了,王局长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扮不出道貌岸然的形象了。还好,王局长及时赶到了,于是,巴校长伸出了道貌岸然的手,高主任露出道貌岸然的笑,一个说:“欢迎王局长。”一个说:“王局长,这边请。”高主任差点冒出一个“望眼欲穿”以表达对王局长“久旱逢甘霖”的激动心情,但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吞下去了,心想:“好险好险。”这话要是说出来,就是怪王局长迟到了。
王局长受到巴、高二人的感染,也道貌岸然起来,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啊……有事耽搁了啊……”
巴校长说:“王局长日理万机嘛。”
高主任说:“我们再等一个小时也没事,只要王局长能来,我们就振奋。”
王、巴、高三人寒暄着走到主席台,主席台很高,站在主席台上俯视全场,但见旌旗烈烈迎风招扬,学生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一个个方针,王华良心中顿生豪迈之气,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六千多师生,不,是一万多师生也不知得了谁的指令,突然齐刷刷喊道:“欢迎王局长,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华良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万人歌唱大会终于开始了,但不是开始唱歌,而是开始讲话,先是学生代表讲话,然后是教师代表讲话,然后是主办学校的巴校长讲话,最后是王华良讲话。他讲话之前擦了一把汗,看了看天,日头正毒,然后便抑扬顿挫起来……高主任眼尖,看到王局长在看天,他就立即吩咐老师找来十几把太阳伞,又找来十几个学生,每个领导身后站一个,给领导撑伞。
王华良的发言稿不长,也就四页A4纸,还是四号字体,但是他语速比较慢,这是他多年来练出来的,语速快了就当不了领导,每句话甚至每个词组之间,一定要“嗯嗯啊啊”几声,这“嗯嗯啊啊”就是权威,每当他“嗯嗯啊啊”的时候,还要扫视一下全场,表示对每位老师学生的关切。
当他第十五次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时,第一个学生倒下了,老师立即行动,找了两个学生把他架了出去;当他第三十次“嗯嗯啊啊”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学生倒下了;最后,他终于朗声说道:“祝本次万人歌唱大会圆满成功!”
然后,锣鼓喧天。
于是,掌声雷动。
在雷动的掌声里,又有六个学生倒下了。
万人歌唱大会的开幕式结束了,然后散会,接下来各个学校自行组织歌唱小会。
开幕式上,共有十一个学生中暑,其中三个初中生,三个小学生,五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开幕式九点开始,他们八点就已经坐在操场上了,直到十点半领导才来,这个讲话那个讲话,到十一点半才结束,那些没中暑的孩子,也一个个都蔫蔫的,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
五个中暑的幼儿园小朋友里,有两个是智多星幼儿园的,但是吕国豪的儿子祥儿并没有中暑,他只是被晒得没精神了。
杏林小学门口闹哄哄的,几十辆校车排着队接孩子,程艳急得汗直冒,校车左等右等还不来,打电话一问,说是堵在路口了。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半,她才带着孩子们坐上了校车,两部校车,六十多个孩子,挤一挤也就坐下了。
中暑的两个小朋友得到了最多的关照,一个老师抱了一个,生怕孩子出了什么事。车开了十几分钟到了幼儿园。此时,老师孩子都是饥肠辘辘,程艳招呼孩子们下车,让他们排成一列,手牵着手回到了各自的教室,程艳提前向食堂交代了,要准备绿豆粥,此时,绿豆粥早已准备好了,老师们给孩子们分食。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程艳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顿时像散了架一样,她饭也没吃就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躺到沙发上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门外站着的是校车司机老王,他满脸惊惶之色,还没等程艳邀请就走进办公室,还关上了门。
“老王,怎么了?”
“程园长,出事了!”
“什么事情啊?慢慢说,别着急。”
“我刚才准备去洗车,结果发现一个孩子在车里。”
“啊,他在里面干什么?谁啊?”
“我不知道啊,他反正就在车里,而且……而且……”
“怎么了?”程艳刚问出来,脸色陡然大变,问道,“你车停在哪儿?”
“车一直就停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啊。”
那块空地其实就是块荒地,前几年被一个开发商买了下来,但是一直囤着没有开发,地上的野草已经齐人高了。平时很少有人去,智多星幼儿园的两辆校车一直就是停在那儿的,可以免去一笔停车费。那里无遮无挡,从一点一直曝晒到三点。
“孩子怎么样?”
“没气了!”
被闷死的孩子正是祥儿,他本来坐在最后一排,也许是因为太困太累了,整个人出溜到地上蜷缩着睡着了,加上老师们也都心急火燎的,谁都没注意最后排地上还有个孩子,于是就把他落在车上了。
程艳摸摸祥儿的鼻息,只感到一片冰凉。她看向车窗外,野草在微风中起伏,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一点都不艰难的决定。
“老王,我想把他处理了……”
“啊?”
“我就告诉家长他失踪了。”
“这……这……”
“我赔不起那钱啊,老王,你一定得帮帮我!”
4.雨夜,山中寻尸
猛子和套子在程艳的带领下,找到了司机老王,一见到警察上门,老王就知道东窗事发了。他强作镇定,问道:“程园长,你这是怎么了?”
程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都说了。”
猛子说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走到楼下,迎接老王的是两道冷冰冰充满愤怒的眼神,吕国豪恨不得撕碎了他。他看了看吕国豪,赶紧低下头去。车里突然冲出一个女子,也不撑伞,冒着雨跑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啐了他一脸唾沫。老王知道,那是祥儿的妈妈,他默默地忍受了。
三辆警车闪烁着警灯,一字排开冒着瓢泼大雨向前缓缓驶去,雨刷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摆动,饶是如此,视线还是不明朗,总是迷雾重重。
猛子手握方向盘,问道:“程园长,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出了意外,赔点钱不就完了吗?”
“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说着话,程艳啜泣起来,老王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她好想偎依在老王的怀里,寻求一点温暖。
老王说道:“警察同志,这都是我的主意。”
“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幼儿园园长,与别人没有关系。”
猛子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理他们。
套子的车跟在猛子后面,吕国豪夫妻俩坐在后排,只听吕国豪呵呵笑了一声,套子很是疑惑,接着吕国豪的老婆也跟着笑了一声,套子禁不住看了看后视镜,只能看见吕国豪搂着老婆的腰,将她拉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只听吕国豪笑着说道:“你看,这是一岁的时候,你看他多调皮。”
女人也笑了,说道:“我记得,当时我问他在墙上画什么,他说在画爸爸,我说你把爸爸画得好丑哦,然后他就笑了,笑得好傻呀。”
“这是昨天拍的,他在唱歌,你听。”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后座传来,童稚的声音交织在风雨声里,交织在电闪雷鸣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大姐姐你呀快快来,小弟弟你也莫躲开,手拉着手儿唱起那歌儿,我们的生活多愉快,娃哈哈娃哈哈,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吕国豪问道:“刘警官,我儿子唱得好吧?”
套子的眼眶早就湿润了,连声说:“好,好。”声音也是哽咽的。
套子的车后面跟着另外三个同事,他和猛子向所长报告了此事,所长觉得兹事体大,便抽调了三人协助他们去挖尸体。
暴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很多地方都积了水,有的路段还可以蹚水过去,有的路段则根本无法驶入,否则发动机就要报废了。他们只好绕路,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郊区的驴头山下。
猛子看看黑黢黢的天,嘀咕道:“下起来没够了。再怎么走?”
“从这上山。”
这是一条上山的土路,坡势很陡,雨水顺着土路挟沙带泥滚滚而下,猛子拿出对讲机说道:“要上山了,都小心点。”
他缓缓踩着油门,小心翼翼地向前驶去,可是土路泥泞不堪,车轮陷了进去,根本开不动了。
对讲机里传来套子的声音:“他们下车了。”
吕国豪夫妇忧心如焚,他们实在等不及了,虽然知道儿子已经死了,但是他们依然想早点见到儿子,雨太大了,他们不想儿子被淋着。他们走到猛子车前,打开了后门,吕国豪吼了一声:“下来!”
老王和程艳低着头,下了车。
猛子喊道:“把伞带上。”
吕国豪着急地喊道:“不用了。”
警察们也跟着下了车,猛子和套子撑着雨伞,但根本不管用,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三个增援的同事倒是装备整齐,每个人都穿着雨衣雨靴,打着手电筒,扛着铁锨。猛、套二人苦笑着对视一眼,干脆把雨伞丢进了车里。
雷声依旧在空中怒吼,暴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山涧里传来轰鸣声,猛子有点担心,可别山体滑坡了呀。
老王和程艳带头,几个人踩着泥浆艰难跋涉,时不时有人摔倒了,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老王停了下来,指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说道:“就在那儿。”
吕国豪夫妇闻言立即冲了过去。
“祥儿祥儿,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你在哪儿啊?”
警察们赶紧冲到前面去,套子问道:“你确定是在这儿吗?”
老王说:“是,就是这儿,这棵树我认得。”
“你把具体地点找出来。”
不用老王找了,借着一个闪电的光芒,猛子已经发现了,在那棵树下,一只人脚从泥土中露了出来。
吕国豪的老婆悲痛欲绝,她本来想冲上前去的,可是此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她浑身绵软无力靠在老公身上,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流。套子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吕国豪的肩膀,劝慰道:“坚强点。”
猛子喊道:“别用铁锨,用手扒。”
猛子和同事们一起徒手扒泥土,泥是下午才填进去的,加上被暴雨冲刷,更是稀松了。正因如此,那只脚才从泥中露了出来。也正因为那只脚,让猛子心生疑窦忐忑不安,因为那不是一只小孩的脚。
只扒了一小会儿,尸体就整个被挖出来了。
吕国豪的老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开心地笑了:“那不是祥儿,那不是祥儿。”她冲到程艳跟前,抓着她的双臂拼命地摇晃,高兴地笑:“程园长,祥儿没有死是不是?他没死是不是?”
此刻,程艳早已吓呆了,她转头看看老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猛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王的声音痴痴呆呆的:“我……我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猛子喝道,“你到底埋了几个人?”他现在特别希望老天爷再配合一个闪电增加一点气势,可是老天爷这次没搭理他。
老王说道:“我……我就埋了一个人啊。”
程艳说道:“是啊……我们……我们真的就埋了一个人。”
吕国豪的老婆希望破灭了,她疯狂了,怒吼道:“那你们到底把祥儿埋到哪儿去了?”
“就……就在这儿啊!”
套子问道:“埋得有多深?”
“很深的,”老王说道,“我们……我本来想这座山很少有人来,就想埋到这儿。下午我开着车走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这棵树是最高的,容易记,所以就想埋在这儿了。”
“容易记?”
“我当时也怕事情败露了,要找尸体的话也容易找。”
“然后呢?”
“我抱着孩子走到这儿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有一个挺深的坑了,我就把……放进坑里,然后……”
没等他说完,猛子就打断了他:“你去挖,继续挖。”
满山的树木影影绰绰似鬼如魅,老王心惊胆战走到树下,徒手往外扒拉泥土,程艳强忍泪水也跳进坑里跟他一起挖土。
“程园长,我自己来。”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别说这些了,主意是我出的。”
套子看了一会儿,也跳进坑里,跟他们一起挖起土来。十几分钟后,套子握到了一只小手。当他们把祥儿的尸体抬到坑外的时候,祥儿妈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可是被冷水一浇,她又马上醒了过来,撕心裂肺地狂喊了一声:“祥儿,我的祥儿啊!”
一个霹雳突然炸响,整座小山都跟着颤抖了,风更狂了,雨更大了,每个人都在风雨中凌乱了。
猛子让三名增援来的同事带着吕国豪夫妇和程艳、老王到山下车里避避雨,吕国豪夫妇死活不干,非要守着孩子的尸体不可,被套子好说歹说劝下去了。
套子说:“你说上面会派谁来?”
猛子说:“还能有谁?精子队长肯定亲自出马。”
“这又不是什么大案子,不就死个人吗,他犯得着冒这么大雨跑到山上来?”
“知道为什么叫他精子队长吗?”
“这还有说法?”
“精子嘛,就知道冲冲冲,凡事都要冲到最前面,否则就只能被丢到马桶里了。”
说着话,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手电筒的光芒,然后便有了脚步声,有了说话声,在电闪雷鸣中,手电筒的光芒时断时续,说话的声音也是时有时无。终于,几个手电筒一齐出现在不远处,接着又有十多个手电筒出现了。
猛子自言自语道:“乖乖,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一人隔着老远就开始喊:“辛苦了,辛苦了。”说着话,把手伸得老长,走到跟前握了握猛子和套子的手。
猛子说道:“精子……哦……哎呀,苏队长,你也辛苦了。”
精子队长摆摆手:“精子队长挺好听,随便叫,没事!我知道你们所里不是这个子,就是那个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穿越到春秋战国了呢。”
众人大笑起来,精子队长指着一人说道:“你看,我们这儿还有个喜羊羊呢。”
这苏队长,单名一个“镜”字,是顺宁市刑侦大队的队长,几年来连续破获了几宗命案,战功煊赫声名鹊起,为人却一向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他所说的“喜羊羊”,姓杨名湃,是一名法医,一直是苏镜左膀右臂式的人物,这几年每次解剖尸体,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哼着小调:“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久而久之,同事们就叫他“喜羊羊”了。有时候他也很骚,会故作腼腆,说:“其实,人家是美羊羊啦。”
站在苏镜身后的男子叫邱兴华,也是跟着苏镜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物,此人最常被人提及的糗事是,他曾跟一个包包里时刻备着安全套的女人约会过,还煞有介事地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后来还是吹了。尽管如此,两人还会时不时见面,每次见面,他都会被那个妖艳的女人调戏一番。
打了招呼,苏镜直奔主题:“现场在哪儿?”
祥儿小小的尸体躺在一边的泥地上,身上盖了一件衬衫,那是吕国豪脱下来盖在儿子身上的。
另外一具尸体就躺在坑口旁边,穿着长裤和T恤衫,白色的T恤衫还印着一个大字——“龙”。“龙”的身上及周围都被血迹湮红了。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左脚穿着皮鞋,右脚则赤着脚,皮鞋不见了,两条腿也被绑在一起。那是一具男性尸体,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肤色偏黑带点棕色,最明显的特征是,鼻子右侧长了一粒铜钱大小的黑痦子,上面还挂了两根长长的黑毛,鼻孔里塞满了泥。
警察们上前拍照取证,苏镜问道:“这两具尸体埋在一个坑里?”
“是,”猛子说道,“我们刚才详细盘问了幼儿园那两人,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们正好把小孩的尸体埋在这个坑里,估计要过很久,这具尸体才会被人发现,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发现不了。根据他们的供词,这个坑应该是别人提前挖好的,因为他们来埋小孩的时候,土是刚翻出来的,坑应该是新挖的。所以,我们判断这是一起预谋杀人,只是凶手没想到,当他埋尸体的时候,坑里已经埋了一具尸体了。那个幼儿园园长说,当时她很紧张,看着小孩的尸体被泥土掩埋住了,便催促老王赶紧离开。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凶手才没有发现他挖的坑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地用了。”
“还有其他发现吗?”
“没有,”猛子说道,“我们把他搬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动他,包括他的口袋也还没有翻。”
邱兴华戴着橡胶手套,将男尸的两个裤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拿出一部手机,由于浸了水,手机已经关机了。
“没有别的了?”苏镜问道。
“没有了,”邱兴华说道,“只有手机。”
“喜羊羊”杨湃蹲在尸体旁仔细检查,他将尸体全身的衣服脱掉,拿着手电筒照向每一寸肌肤,不但扒开了尸体的嘴巴看了看,还扒开肛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说道:“目前没发现身上有致命伤,估计是被活埋了。”
“有跟人打斗的伤痕吗?”苏镜问道。
杨湃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哪儿知道?还没解剖呢。”
苏镜看着猛子和套子说道:“你看我们这儿,反了天了,连只羊的脾气也这么大。”
第二章 舌尖上不安全
1.一场大雨抹去了所有痕迹
后来,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因为这是一个奇妙的转型期。转型期是这样一个时期,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有的人要往左走,有的人想往右走,还有一些人蹲在地上观望,于是给人一种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印象。许多年后,回头看这些年,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千奇百怪的时期,五千年的秘史奇闻也敌不过这些年的光怪陆离。然后喧哗一阵也就被淡忘了,你即便在网上发一个帖子,也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后来,程艳仅仅被行政拘留八天,原因是谎报案情,而老王只是被拘留了五天,理由是提供虚假证言。此事引起舆论大哗,但是过了一阵儿也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在转型期里,稀奇古怪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一个三岁生命的消失不会引起太多人持久的注意。
对苏镜来说,真正重要的是那具无名尸体。天已经快亮了,他毫无睡意,看着邱兴华折腾死者的手机,手机进水后应该立即将电池取出来,可是这部手机是个高档货,电池是内置的。邱兴华只好找来各种工具将手机拆了,然后用电风筒吹。
猛子叹道:“邱哥连手机都会修啊?”
“一般来说,用热风吹一下就没问题了,”邱兴华说道,“但是这手机在水里泡时间太长了,能不能修好还很难说。”
猛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排线坏了你会修吗?”
“那个简单,换根排线就行了。”
“我老婆的手机排线老坏,我明天拿来你帮我修一下。”
邱兴华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猛子,猛子嘿嘿一笑,说道:“不会修就算了。”
套子在一边哈哈笑:“你太狠了,哈哈。”
邱兴华说道:“会修也不给你修,请我吃饭。”
“那没问题,”猛子哈哈一笑,“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吧!”邱兴华一边用热风筒吹手机,一边说道,“就按照上海卢湾区红十字会一顿饭的标准来就行了。”
猛子“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九千多块!这还不叫狮子大开口?一顿饭够买好几部手机了。”
邱兴华先把sim卡吹干了,套子立即拿过来装进自己手机里,检索通讯录,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苏镜说道:“拨我电话试试。”
手机一拨就通了,苏镜说道:“只要有电话号码就好办,天一亮,我们就去营业厅查一下通话记录。”
邱兴华说道:“那这个还吹不吹了?”
“你闲着也是闲着,吹吧。”
“这话说得,我咋闲着了?这深更半夜的,我还想睡一觉呢!”
“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苏镜一拍脑袋,说道,“你老婆是不是快生了?”
“还有一个礼拜。”
“我看你这几天就休息吧,这个案子你别跟了。”
“什么意思?”邱兴华眼睛一翻。
“让你休息,还能有什么意思?”
“扯淡!”
“扯谁的?”
“你的!”
“小邱,我跟你讲,工作是领导的,身体是老婆的,不要那么拼命。”
猛子说道:“苏队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这么拼命,我们还敢不拼命啊?”
“说真的,你们别跟我瞎起哄,”苏镜说道,“一桩命案,运气好的话很快就破了,运气不好,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所以,我的意思是,猛子和套子不知道愿不愿意来帮帮忙?”
“可以啊!”猛子眼睛一亮。套子也直起了身,邱兴华说道:“原来是见异思迁了啊。”
苏镜说道:“我的确是有喜新厌旧的毛病,哈哈。”
“好啊,”邱兴华说道,“套子,你还坐那儿干什么?过来吹手机。”
众人一阵大笑,邱兴华说道:“头儿,那我就真休息啦?”
“真的,真的,老婆挺着肚子,你哪有心思办案啊?”苏镜说道,“我怕你给我添乱。”
邱兴华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吐不出象牙来。”
苏镜逼着邱兴华回家了,然后问道:“你们所里不忙吧?”
猛子立即应声:“不忙,不忙。”
“我跟你们所长说一下,就借用一段时间,”苏镜说道,“现在我们看喜羊羊去。”
喜羊羊在唱歌,他每次解剖尸体的时候都喜欢唱歌,这次唱的还是那首“喜羊羊,美羊羊……”苏镜三人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等苏镜走到他身后突然问道:“怎么样了?”他吓了一跳,回过身来说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诈尸了。”
无名男尸的胸腔、腹腔以及头颅都被打开了,白花花的脑子、红艳艳的五脏六腑历历在目。
杨湃说道:“死者身高一米七四,体重八十五公斤,身上没有致命伤,两条小腿有擦伤,腋窝有轻微淤青,右手指关节骨折,后脑勺、肩部、背部、臀部都有淤伤。这意味着……”
苏镜打断了他,问道:“你们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猛子立即接口道:“结合现场的分析,凶手抓住死者肩膀的位置,把他拖到坑里,所以腋窝会留下淤青,两条腿会有擦伤。指关节骨折则是把他丢到坑里的时候撞断的,后脑勺、肩部、背部和臀部的淤伤也都是那时候撞的。”
套子说道:“如果只有这些伤的话,那就意味着没有搏斗的痕迹,杨法医,你能确定他是被活埋的吗?”
杨湃说道:“死者的鼻腔、口腔全是泥,食道里也有泥,如果死后被埋,他是不可能吃到泥的。”杨湃指着死者的右臂说道:“你们再看这里,很微小的一个针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他被人注射了某种液体,我检测之后发现,注射的是乙醚。”
猛子说道:“迅速昏迷,而且全身麻醉,意识、感觉和反射都会暂时消失。”
“对。”
“还有,”套子说道,“死者体重八十五公斤,这得多大的手劲才能拖得动呀!”
猛子说道:“一场大雨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被拖进坑里的,拖了多远。”
“埋尸的地方离大路不算远,”套子说道,“凶手应该是开着车上山的,即使是个壮劳力,也不可能把他从山脚下拖到半山腰。”
苏镜问道:“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
杨湃说道:“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套子说道:“程艳和老王埋完小孩,是在四点半。”
猛子说道:“这样时间就对上了。”
苏镜沉思道:“五点到七点,四点半……假如凶手正好是五点行凶的话,那么程艳他们就有可能遇到凶手。”
套子立即说道:“从埋尸地点沿着山路开车下山,走到第一个岔路口,需要二十分钟时间。程艳他们四点半下山,到那个岔路口就是四点五十。假如凶手是五点行凶的话,那么他起码四点四十的时候应该到达那个岔路口,这样一来,程艳他们下山的时候,就有可能迎面遇到凶手。”
猛子说道:“你还得考虑,把尸体从路旁拖到坑里再填土,也需要时间。”
“如果用了三十分钟,那么程艳刚离开,他就到了,就像交班一样,这是不可能的,”套子说道,“所以,他拖尸体、埋尸体最多只能用三十分钟,否则的话,他就会在上山的路上被程艳他们迎面撞见。”
苏镜微微一笑:“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比如这二十分钟,有的人开得快,有的人开得慢。而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喜羊羊给出的死亡时间有两个小时的跨度。”
套子说道:“我们不妨去问问程艳和老王,他们下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还有车上山。”
“行,猛子负责程艳和老王,套子跟我去营业厅,”苏镜看了看天,又说道,“哎呀,天都亮了。你们先休息一下,要做好打车轮战的准备。”
“没问题。”猛子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套子笑道:“跟公鸡打鸣似的,还没问题!你是雄鸡一唱天下白啊。”刚说完,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
苏镜哈哈大笑:“行了,你们赶紧休息一下吧。”
杨湃很热情:“我这里有床,要不要在这儿休息?”
“行了,省省吧,我怕被你掏心挖肺。”猛子打着哈欠走了。
2.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记者
死者的手机终于还是坏掉了,套子把它吹干了也打不开,好在sim卡还能用,这就好办了。第二天一早,苏镜跟套子一起去了趟营业厅,一路上,套子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球状闪电如何突然出现吓得程艳将实情和盘托出的故事,苏镜半信半疑,觉得套子太夸张了。
套子见苏镜不信,说道:“你别不信,北宋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里面都有记载呢,说一个球形闪电从天上掉下来进入西屋,又从窗户里跑出去了,房屋安然无恙,只有墙壁窗纸被熏黑了。这玩意吧,通常只会维持几秒钟,但也有维持一到两分钟的记录,而且可以在空气中独立而缓慢地移动。有的目击者看见它像火球掉地上又弹回空中消失,还有人看见它在封闭的飞机舱内出现呢。”
苏镜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挺多的呀!”
套子讪讪地笑道:“昨天那东西把我也吓坏了,我一有空就赶紧到网上搜了一下。”
苏镜哈哈笑道:“我说呢!”
营业厅刚开门,一个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他们,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尽管早就实行了手机实名制,但是街头报摊照样不需要登记实名就可以卖手机卡,死者的手机号码就不是实名登记的,所以苏镜依然不知道死者是谁。他们只好调出死者最近一个月来的所有通讯记录,然后回到办公室,分门别类进行排查,其中一个电话号码立即引起了苏镜的注意,那是一个固定电话,对那个电话,他非常熟悉!
他立即拨打过去,响了三声之后,有人接了电话,话筒里传出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你好。”
“果然是你!”苏镜说道。
女人喝道:“小样,欠收拾是吧?昨天晚上不回家,有脸了是吧?”
这个女人名叫何旋,是苏镜的妻子,电视台的记者,苏镜从死者通话记录里查到的电话号码,正是何旋的座机电话。
苏镜报出了死者的电话号码,问道:“这个号码,你知道是谁的吗?”
“我哪儿知道?我不知道!”
“你的座机给这个号码打过电话。”
“可能是别人打的吧?反正我没打。这人怎么了?”
“他被人杀了。”
苏镜要求何旋立即将她的手机通讯里上传到云端,然后他用老婆的账号登录云端,查看老婆的通讯录。死者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昨天下午四点五十分,这个电话号码就在老婆的通讯里里,显示的名字是白石冰。
正在这时,猛子来了,他虽然刚到苏镜手下干,可是却跟老朋友似的,一进门叫了声“精……苏队”就拿眼到处瞟,然后找到了饮水机,拿出纸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三杯水,然后大手一擦嘴,说道:“苏队,程艳他们下山的时候,的确看到一辆车上山。”
苏镜顿时来了精神:“什么车?”
“一辆轿车,但是他们慌里慌张的,什么车也没看清楚。”
“车牌号码呢?”
“没看到。”
“那他们能记得什么?”
“车是黑色的,还有车上有两个人,司机是个男的,副驾驶上坐着个女的。”
“相貌记住了吗?”
“没有,”猛子说道,“老王在开车,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车过来了,根本没注意车上的人,程艳坐在副驾驶上,看到了那两人。因为她也是做贼心虚,所以没敢一直盯着他们看。”
苏镜突然笑了,笑容里藏着叵测。
猛子说道:“苏队,你笑得我后背发凉啊!”
苏镜说道:“猛子,你应该不止这点本事吧?”
猛子嘿嘿笑道:“苏队果然没用错人啊,我还真不止这点本事。我把国内销售的所有车型图片拿给程艳和老王看,经过反复比对,最终程艳认定,他们看到的车就是这一款。”他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变出一张彩打的图片出来,推到苏镜面前。
“宝马X5?”
“是,”猛子说道,“但是有一款车的外形跟宝马X5很像,就是这款。”他又变戏法似的甩出一张彩打图片,惹得苏镜伸着头往他身后看,不知道他还会变出什么花样来。
苏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双环SCEO?”
“对,这款车模仿的就是宝马X5的造型,让德国人哭笑不得,年还参加了法兰克福车展,而且在德国公开销售,最后宝马起诉双环侵权,后来这款车就在德国禁售了。”
“开车走在路上,迎面看到一辆车,还真容易把这两款车搞混。”苏镜指节一边敲着桌面,一边问道,“宝马X5要多少钱?”
“进口的话,最便宜的八十多万,最贵的两百万。”
“奶奶的,我又要开始仇富了,”苏镜说道,“这都什么人在开啊!”
“大伙捐的!”猛子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国产的话,在四十万到八十万之间。”
“双环SCEO呢?”
“十万到十五万之间。”
套子叹道:“这一下涵盖了两个阶层。这茫茫人海的,到哪儿去找这两人啊?”
苏镜说道:“说说看,你们觉得这辆车跟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套子说道:“我看关系不大。车上司机是个男的,副驾驶是个女的。而死者是个男的,难道那女人是凶手?然后还能让那男的给她开车,然后杀了他?我不相信!”
猛子开玩笑道:“催眠了吧?哈哈。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男的带着这个女的上山,然后要强奸这个女的,女的就杀了他。”
套子反驳道:“那埋人的坑是谁提前挖好的?”
猛子说道:“还有一个可能,那一男一女都是凶手,而死者被放在后座上。”
苏镜说道:“先不猜这些了,我们去电视台找白记者聊聊,先把死者身份搞清楚再说。”
3.生产黑豆芽的工人被杀了
苏镜扑了个空,白石冰不在单位,采访去了。
《顺宁新闻眼》是顺宁电视台的王牌栏目,节目时好时坏,收视率却一直稳中有升,因为栏目时不时地就有记者去杀人或者被杀,顺宁市民看新闻时一定会注意哪些记者名字好久没出现了,如果没出现就会引起猜测,他是被杀了还是杀人了啊?从这点来说,《顺宁新闻眼》的记者享受到了顺宁市党政领导的待遇,如果哪位领导连续几天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市民也会猜测,他是不是被双规了?
制片人余榭是苏镜的老朋友了,他呵呵笑着伸出了手,跟苏镜握了握,说道:“看到你来我们这儿,我就害怕。”
苏镜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吧?”
“能不紧张吗?你哪次来不是为了办案的?”余榭说道,“但愿我们的记者别又牵扯到什么谋杀案中。”
套子嘿嘿嘿地笑了,说道:“还真是。”
苏镜说道:“我们来找一个叫白石冰的人了解一点情况。”
“小白刚走,”余榭笑道,“跟你老婆采访去了,最近猪肉不是涨价了嘛,他们采访这事去了。”
“白石冰是新来的吗?以前没听说过他。”
“他是去年毕业的大学生,到我们这儿还不到半年。”
离开顺宁电视台,苏镜又给何旋打了电话,老婆娇滴滴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哎哟,今天这是怎么了,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一晚上没回家就这么想我呀?”
苏镜呵呵笑道:“我就是想给你讲个笑话解解闷啊。”
“说罢,姐听着呢。”
“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阵妖风吹过,妖怪来了……”
“等一下。”何旋打断了他。
“怎么了?”
“你是要讲笑话是吧?”
“对啊。”
“嗯,好,我知道了。我就是问一下,决定待会儿笑不笑。”
苏镜继续讲下去:“孙悟空连忙护驾,将唐僧挡在身后。那妖怪直奔向前,却不是扑向唐三藏,而是把猪八戒抓走了,只听他一声长啸:猪肉涨价了,俺好久没吃过猪肉了。”
何旋问道:“讲完了吗?”
“讲完了。”
“哈哈哈,”一听就知道,何旋这是在装笑,只听她继续说道,“太好笑了,哈哈哈。”
“喂,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好吧,”何旋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采访猪肉涨价的事?”
“我去你们台找你了。”
“找我?”
“是啊,中午请你吃饭,”苏镜说道,“你带上你的摄像一起来,就在我们单位附近。”
“他可能有事,我自己去吧。”
“你自己……那就算了。”
“姓苏的,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还说想我呢!”
“是想,但是也想见见小白。”
“懒得理你了,我采访了!”
何旋挂断了电话,苏镜无奈地说道:“我觉得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哄女人。”
猛子笑道:“头儿,你太谦虚了。”
三人回到单位,坐等白石冰上门。中午时分,何旋果然来了,而且不负所望,带来了白石冰,但是不肯进门,就在刑警队门口等着,何旋说了:“不管什么事,你先把我们的饭解决了再说。”
白石冰是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何旋给他们做了介绍之后,他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你好”,然后再也没有第二句话,甚至连苏镜为什么要找他,他都没问一句。
还是何旋忍不住,问道:“你们找小白干什么?”
苏镜却说道:“边吃边聊,也不着急。”
众人去了一家川菜馆,等上菜的时间,苏镜出示了死者的电话号码,然后问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白记者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知道。”
“谁?”
“一个黑心老板,生产毒豆芽的,我接到举报之后,就跟同事去暗访了。”
“他叫什么名字?”
“黄守江。”
“既然是暗访,他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码呢?”
“我假装要批发豆芽,所以留下了号码。”
“你什么时候采访的?”
“三天前,6月30日。”
“节目播了吗,我怎么没印象?”
“没播,被毙了。”
“被毙了?”
“说是影响顺宁市的光辉形象,怕造成社会不稳定。”
“操!”苏镜忍不住爆了粗口,“我昨天还吃豆芽了。”又问,“既然你们是暗访的,片子怎么会被毙呢?你们制片人还是余榭吧?他应该不会主动毙片子啊!”
“是我们傻,想把这条新闻做得全面一点,暗访结束后就亮明了身份,跟黄守江直接对话,”白石冰愤恨地说道,“结果回到台里没多久,制片人就打来电话,说这条新闻不播了,说什么太敏感。妈的,敏感!浑身都是G点!”
“你跟谁一起采访的?”
“姚笛。”
“昨天下午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我接通之后他一直不说话,后来我就挂了。”
“那边有什么声音?”
“反正挺吵的。”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在家。”白石冰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因为黄守江被杀了,而他死前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
“真是罪有应得啊,”白石冰说道,“可是谁会杀他呢?”
这时候,菜陆续端上来了,苏镜说道:“先不管这事了,吃完饭,还要麻烦白记者跟我们回单位一趟。”
“干吗?”何旋问道。
苏镜说道:“毕竟他最后是跟白记者联系的,所以麻烦白记者来认一下尸体吧!”
事情的进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吃完饭回到单位,直接奔向解剖室,法医杨湃笑脸相迎:“哎呀,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苏镜瞪了他一眼,说道:“正经点。把那具尸体拖出来。”
杨湃将无名男尸拖了出来,白石冰乜斜了一眼,然后走近了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不是黄守江。”
“不是?”苏镜问道。
套子则问道:“你会不会看走眼了?”
白石冰却说道:“黄守江鼻子上没有黑痦子,而且不到四十岁,没这么老。”
苏镜等人愣住了,死者身上的手机是黄守江的,但他却不是黄守江,那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带着黄守江的手机?难道黄守江是凶手,杀人时遗落了手机?只听白石冰继续说道:“他是黄守江店里的工人,我只知道他姓陈,黄守江叫他老陈。”
4.潜入黑作坊
顺宁市东北向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其中一座奇峰突起,号曰鸽子岭,半山腰以上经常云遮雾罩。由于陡峭险峻,古时便成了很多道士落魄文人的避世之所,山顶有座玉皇庙,山下有条玉泉河,前几年发展旅游,建了一条高空索道。鸽子岭北麓有个村子,叫孟家庄,高空索道的入口处就在孟家庄村头。
这村子几乎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靠近景区的一条街成了旅游街,旺季的时候很是热闹。靠近山坡的地方就远没有旅游街这么精致,这里杂草丛生垃圾遍地,因为刚下过雨,土路上泥泞一片,走几步路鞋上就会沾满污泥。在杂草与垃圾之间隐藏着几处棚屋,简简单单地用砖头垒了四面墙,扣着铁皮屋顶。每个棚屋都只开了几个小窗户,由于采光不足,屋里很暗。
其中一处棚屋里,砌着十几个水池子,每个水池子都泡着黄豆,有的已经发芽,有的还保持着豆的完整形状。地上污水横流,屋里恶臭扑鼻,一个胖女人正往池子里倒一种粉末,门前一黑,三个人走了进来,胖女人警惕地看了看三人,问道:“你们找谁?”
为首的一人粗豪地问道:“黄老板在吗?”
“这里没有姓黄的。”
“老板娘很有戒心啊,”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是鸿运酒店的刘主管。”
胖女人并不认识什么刘主管,也不知道什么鸿运酒店,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加上刘主管脖子上还戴了一根指头粗的金项链,那就一定是客户了,她忙把手在水里涮了涮,在裤腿上擦了擦,笑逐颜开地迎上前来:“哎呀,刘主管,您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
“我跟黄老板都是老朋友了,今天到鸽子岭爬爬山,经过你这儿顺便来看看。”
胖女人左右环顾一圈,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这里这么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看看就走,黄老板不在吗?”
“一早就出去了,”胖女人叹道,“哎,现在买卖不好做啊,又去送礼啦。”
“哈哈哈,理解理解,”刘主管从水池里抄起一把豆芽,一根根又长又粗又白,而且都没有根,他笑嘻嘻地转向身后一人说道:“套子,这个有你的长吗?”
套子愣怔了片刻,说道:“没有我的长,但是我们酒店有个叫精子的保安队长,肯定比他的长。”
胖女人也是过来人了,知道他们在开荤笑话,跟着哈哈大笑,说道:“你们那保安队长真有意思,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猛子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长得像。”
苏镜没占到什么便宜很是生气,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把他们胯下那坨肉给剜下来,他哼了一声,说道:“回去再收拾你们。”
胖女人说道:“刘主管,没事的,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别把我当外人。”
猛子连声说道:“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套子则帮腔:“内人,内人。”
苏镜强作笑颜,问道:“黄老板今天是打发哪路神仙去啦?”
“工商局的,”胖女人说道,“前几天电视台来暗访,差点就给曝光了,多亏了工商局的领导打了招呼,才没播出去。”
“你们这么大的摊子,两口子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请了个人帮手,”胖女人顿时生起气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人在我们这儿干了四个多月了,昨天突然走了,还把我家老黄的手机给偷走了,好几千块呢。”
“他偷了手机?”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家老黄说,肯定就是他干的。”
胖女人脚下散落着十几包粉末,有的包装袋上写的是尿素,有的写着恩诺沙星,还有的写着无根剂,苏镜抄起一袋“无根剂”,说道:“这个好啊。”
“可不是,就是用了这个才不长根的。”
“对了,昨天晚上黄老板是不是到市里看电影去了?”
“啊?没有啊!”胖大女人明显有点紧张了。
“哦,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当时我在车上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感觉很像他,因为车开得快,一晃就过去了,也没看清。”
“他一个人?”女人的声音明显有点颤抖,脸色也开始涨红了。
苏镜灵机一动,说道:“两个。”
“王八蛋!”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哎呀,嫂子,您可千万别生气,我都说了我没看清,也许那不是黄老板呢,”苏镜说道,“他昨天晚上不在家?”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胖女人说着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还是问清楚再说,您千万别着急。”苏镜急得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把猛子拉过来,一边在他口袋里掏,一边问道,“有纸巾吗?”
猛子觉得苏镜未免太入戏了,于是说道:“苏……刘主管,您能不能别摸我了?”
套子立即说道:“我这里有。”
苏镜接过纸巾捏了捏,冲套子点点头,赞道:“你办事,我放心。”然后拿着纸巾去给胖女人擦眼泪,一边安慰着:“嫂子,别哭了,你看我这事办的,我真不是人。”
猛子由衷地说道:“真不是人!”
苏镜气得肺都快冒烟了,但此刻却不能发作,只听胖女人啜泣道:“没事没事,这不能怨你,我还得感谢你呢。”
苏镜十分不好意思地离开了棚屋,猛子愣怔着问:“这就走了?”
“好好,你留下,帮嫂子发豆芽。”
猛子瘪了瘪嘴,这才走了,结果刚走几步,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回头一看,苏镜正在掸皮鞋呢。
三人离开棚屋踩着泥泞来到旅游街,一到干净地方就使劲跺了跺脚。天色一直灰蒙蒙的,虽然没有太阳,但依然很热,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大蒸笼,每个人都变成了笼屉里的肉包子。猛子说道:“还预报要下三天雨呢,这气象台什么时候能报准一点儿?”
“人家说了,局部地区有雨。”套子笑道。
话刚说完,起了一阵风,接着雨就下来了,苏镜笑道:“今天局部到我们头上了。”
三个人钻进了路边的一个小菜馆,猛子问道:“苏队,你刚才摸我干吗?”
苏镜笑道:“看你长得好看,喜欢你,行了吧?”
猛子摸摸脸,嘿嘿地笑了:“我长得是挺好看的。”
服务生走了过来,殷勤地问:“老板,请问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豆芽做得特别好。”
“不要,不要,不要。”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苏镜点了三个菜,拍黄瓜、水煮鱼和韭菜炒鸡蛋,又叫了半打馒头。正吃着饭,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暴喝:“你疯啦!”
套子立即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说道:“黄守江回来了。”
猛子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刚才苏镜在猛子身上摸来摸去,是要找找看有没有窃听器,结果猛子不明所以,还是套子明白苏镜的心思,立即将窃听器塞给他。苏镜在给胖女人擦眼泪的时候,顺便将窃听器放进了她的口袋里。此时,他拿过一个耳机塞进耳朵里,猛子很无辜:“我呢?”没人理他,苏镜跟套子正一人一个耳机、脑袋拱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呢!
猛子心中一阵暗笑,拿出手机给两人拍了一张照片,立即发了一条微博:“基情”四射,恩恩爱爱。
5.小心把你关到精神病院
三位大老板带来了老公疑似出轨的消息,等他们走后,胖女人也没心思干活了,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停地抹眼泪,后来她总算想通了,这日子没法过了,那就干脆不过了吧!她把整袋的尿素倒进池子里,水中立即冒起汩汩白泡。黄守江回到棚屋的时候,胖大女人正把最后一袋尿素往池子里倒,他一看这架势立即火冒三丈,大骂道:“你疯啦!”
老公一声怒吼,吓了胖女人一跳,不过她很快缓过神来,跟老公对骂起来。
“是,我是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哪根筋出问题了?”
“我出问题了?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嫁给你之后就风里来雨里去,天不亮地不黑忙活东忙活西,你可倒好,还跟着狐狸精看电影去了!”
“看什么电影?哪个狐狸精?”
“好啊,还有好几个!”
“你讲点理行不行?”
“我怎么不讲理了,我怎么不讲理了?你上次说过跟她断绝关系,我以为你真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呢,原来你根本管不住你自己。”
“扯淡!我跟她早就断绝关系了。”
“那你昨天晚上跟谁看电影去了?”
“王八蛋看电影去了。”
“你还真敢骂,你们都被人撞见了。”
“哪个王八蛋撞见的?你说!”
“哼,鸿运酒店的刘主管!”
“鸿运酒店,哪个鸿运酒店?”
“还装糊涂啊你!我不过啦!这日子没法过了!”她端起一筐豆芽狠狠地摔到地上。
“你别发疯啊!我看得把你关到精神病院去。”
“你关啊,你倒是关啊!”
黄守江坐在水池沿上点起了烟,他起初还烦躁无比,现在则冷静下来了,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他懒得再跟女人争,说道:“我昨天晚上跟老唐、老李还有老张一起喝酒,走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信,你打电话问他们。”
“一群狐朋狗友,还不是互相包庇骗老婆?”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黄守江起身开始打捞水池里的黄豆和豆芽,如果一直泡在浓度这么高的尿素水里,豆芽可就全完了。
胖女人却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了,只听她说道:“哎呀,老唐吗?我家老黄跟你在一起吗?……哦,上厕所了呀?……刚才还在呀……好,你让他打给我。”胖女人放下电话冷冷地笑,“过一会儿,你的手机就会响了。”
“我的手机昨天被偷了,你忘记了?妈的,姓陈的兔崽子,什么事都不顺!”
“要不要我再给老张、老李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三个人影闪进棚屋,胖女人立即两眼放光,说道:“刘主管,正好你来了,你仔细看看,昨天晚上碰见的是不是他?”
猛子和套子都不好意思走进棚屋,苏镜却是大大咧咧地一步踏了进来,听到胖女人发问,他爽朗一笑,故意盯着黄守江看了看,说道:“不是,不是他。”
黄守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苏镜三人,问道:“你们是谁?”
胖女人说道:“你们不认识?”
“哎呀,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苏镜打个哈哈,说道,“黄老板把工商局的神仙打发掉了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猛子说道:“我们是顺宁市公安局的。”
胖女人发起飙来:“好啊,你们三个警察冒充什么刘主管来骗老百姓,你们存的是什么心啊?”
“住嘴!”黄守江喝止了老婆,又满脸堆笑地说道,“三位警官,这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别见怪。”
胖女人不说话了,眼睛里却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苏镜看。
苏镜说道:“黄老板,你这里有个姓陈的工人吧?”
“跑了!”黄守江拖来三条凳子请苏镜他们坐下,说道,“昨天傍晚就跑了,还把我手机给偷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跑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我的手机也不见了,不是跑了是干什么去了?”
“你一个月给他多少钱?”
“一千五。”
“每个月几号发工资?”
“五号。”
“发上个月的?”
“是。”
“那就是说,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到就跑了。”
“对!幸亏还没给他发工资,要不然亏得更大了。”
“你就请了一个工人?”
“是,地方小,请一个就够了。”
“请了多久了?”
胖女人插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四个多月了!”
黄守江挥挥手,制止了老婆,然后说道:“四个多月吧。”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
“他送上门来的,那天我正在泡豆子,他推门就进来了,问我要不要雇人。本来呢,这买卖就是我跟老婆两个人干,可那几天正好腰疼得要命,偏巧来个人找事做,我就把他留下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陈海。”
“他是哪里人?”
“就是顺宁本地人,听他说是宝龙区的。”
“你没看他身份证?”
“没有。”
“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家里的情况?”
“没有。”
“他得罪过人吗?”
“在我这儿肯定没得罪人,来之前有没有得罪人我就不知道了。”黄守江又问道,“他怎么了?”
“死了。”
“啊?真是现世报啊!”黄守江说道。
“他身上带着你的手机。”
“看嘛,我就说是他偷的!”
“他自己有手机吗?”
“有啊!”
“手机号码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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